升高

不像那些白手起家的新主播，当上帝保佑来到YY的时候，他从聊天和快手中带来了大量的追随者。这些人不了解YY的规则。他们闯进直播室，不停的刷屏：我在哪里可以看到上帝保佑？

有主播把这当成了挑衅，说出了狠话：这狗娘养的能活一个月，我妈三天内就死了。但是用YY的行话来说，上帝保佑已经“赢得了足够的图片”。此外，《女人们你们听好了》长期以来一直是YY广为流传的“神曲”，所以很多人都很好奇它的作者是谁。

天佑的出道磕磕绊绊，不知所措，但直播室还是有一万多人。打破人数限制是大多数主播在整个职业生涯中的梦想，但上帝保佑只花了一天，这在YY是前所未有的。

相比人气，让老主播惊喜的是他的人品。YY已经形成了盘根错节的利益格局，对新面孔不友好。和现实社会类似，初来乍到的新人往往低调行事，行事谨慎。

但是天佑不在乎。很难重拾对互联网的信心。他不想再看别人的眼睛。从聊天中，阿托快一点带来的优甲军为他总结了一句口号“别疯了，别叫李天佑。”他当时在直播室的签名是：“要不要我低头？除非你跪下。”

有人把他比作足球场上的伊布。后者是国际足坛的顶级前锋。比起他的身手，更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他那奔放的个性。他的名言之一是：我是伊布，你他妈的是谁？

人气飙升，收入紧随其后。直播第三天晚上，一家名为“一人”的ID公司刷了一份5万元的礼物，把他送上了人气榜榜首。他留了一个冷冰冰的信息：我在打牌，有空就来看你。

上帝一脸茫然地祝福：这个人是谁？这时他才明白，“一个人”是他签的IR工会的老板。工会是YY和主播之间的组织，类似于真正的艺人经纪公司。《一个人》在YY身上花了上亿，光是赢得“IR哥”MC阿哲的称号就投资了3000多万。

激动之下，天佑有强烈的不真实感。这时，他才明白自己已经踏入了一个复杂的战场。与外人一厢情愿的想法不同，YY最吸引人的从来不是女主播迷人的嗓音和性感的身姿，而是奋斗和无止境的奋斗。

如果要探究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，就不能回避——这个名字。

当YY直播开始时，主播们靠一次一两块钱的游客礼物艰难度日。2012年4月，天赐突然出现，一个月刷了1000多万。他曾经是网游界最著名的“人民币玩家”，《征途2》年第一次带领皇家协会统一十国，投资1000多万。

就像一条鲶鱼闯入一个沙丁鱼盒，上帝赋予的激活YY，这直接提高了几个数量级的消费水平。主播收入大幅增加，游客数量飙升。网络游戏中大量的“土豪”蜂拥而至：被主播和游客“下跪”的美妙滋味比游戏中的成就感要强烈得多。

上帝赋予的野心不会止于被崇拜。经过两个多月的疯狂刷屏，他成立了一个皇家公会，收集了他指挥下的热门主播。这不仅是满足成就感的渠道，也是期待丰厚回报的投资：主播收到的每一份礼物，他抽取20%的份额。

没多久皇室就称霸了。闻着金钱的味道，《征途2》年统一十国的另一个土豪鲍哥，立刻成立了公会。此后一年多的基调一直是两个公会购物的主旋律，煽动仇恨，挑起战争。比起游戏中的虚拟战斗，真人之间的杀戮更引人注目。OW(公会主)、土豪财团、主播、粉丝互相竞争刷礼物，不乏土豪跳出阵营自立公会，分一杯羹来自五湖四海的礼物。

双方激战时，天赐突然解散皇室，关于原因众说纷纭。后来土豪和歪鱼收了大部分皇家主播，成立了娱乐协会。天佑所在的IR公会的OW“一人”，在为公会刷了几千万之后，在2014年打造了自己的IR，与娱乐圈三足鼎立。

功名利禄滚滚而来，但这江湖总散发着浓浓的乡土气息。包括天佑在内的YY一线主播都有类似的特点：家庭背景差、学历低、长期涉足社会底层。我接触过十几个主播，高中毕业的屈指可数。

YY也试图改变这种草根气质，在真正的娱乐圈引入一些人，但收效甚微。他们很难融入这里的氛围，粉丝也不买。

“亲家军”成员郝浩对我说：“那些人老是扛着，根本不接地，不跟我们在一起。他能张嘴来‘干你’吗？不能。上帝保佑你。我要的是带头的大哥，不是高高在上的偶像。”

但这种气质也引来了很多主播的羡慕和反感。在他们眼里，YY的上帝祝福就像《一人饮酒醉》里的一个麦字：“我轻浮，太骄傲，太无知，太年轻”，覆盖在棱角上，迟早要磨平。

这些主播在YY混了很长时间了，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有成熟圆滑的一面，他们认为这是生存所必需的。“你必须有一个维护良好的朋友圈，就像开车一样。缺油就一定要加点油，不然你的路会越走越窄。”六大主播之一的李老师说。

相反，神赐福的疯狂越来越强。“30岁之前的男人都不是疯子，也不可能是什么大事。如果你不是疯子，怎么能成为国王？”播出一个月后，他质问曾经嘲讽过他的人：“你说我能活一个月，你死三天。你老母亲还活着吗？”

人的性格特征往往是在遇到危机挑战时才显露出来的。自大的神佑很快被其他主播嘲讽。对于其他主播，我们往往要判断双方的强弱关系，暗暗权衡如何应对，但天佑习惯了两次回馈，今天依然如此。

他甚至经常与YY官员竞争。今年6月，两名为他起名的主持人被其对手举报人身攻击，并被YY停播三天。他放出狠话要离开YY:“不要催我，如果我现在决定离开，会有多少锚跟我走？不要用道德绑架我。我没有道德，没有素质。我是个瞎子。”

“我会的

是比较狂。想干什么就干什么，没什么拘束，我就随心走。”天佑对我说。 

“这种性格，你不怕别人老找你麻烦吗？”我问。

“不怕，来就干他呗，怕什么？都是两个肩膀扛着一个脑袋。他们都知道我是什么性格，有事就干，非得干趴下一个为止。”

之所以底气十足，是因为随时可以调动起数以十万计的粉丝替他攻击敌人。在YY上，他是公认的挑动粉丝情绪的高手。他惯用的话术是：“我被人骂了无所谓，但绝不能让咱家兄弟受委屈。”佑家军们随即成群结队攻入敌人的直播间辱骂刷屏，常令对方当场情绪崩溃，甚至退网休息。

善于鼓动粉丝，得益于年少时当“校霸”的经验。用这套方法聚拢起的粉丝体现出鲜明特征：年龄偏小，收入偏低，容易冲动。有主播将他们戏称为“幼儿园”，天佑欣然接受：“咱家兄弟和我过去差不多，都是年轻苦孩子。”

18岁的豪豪在河南郑州的一家餐厅当服务员，“最喜欢天佑逮谁灭谁的劲儿”。在他眼中，这是一种在YY上稀缺的品质：太多的主播被人情世故压弯了脊梁，唯有天佑“勇敢面对一切挑战”。“白天端盘子总得给人装孙子，晚上看直播跟着老大出去埋汰人，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。” 

他觉得天佑早已不是一个主播，更是一个精神领袖，一个教主，“教会我许多做人的道理”。例如：第一，不能动我父母，第二，不能动我女人，第三，不能动我利益，谁动就干死谁。又如：耍嘴皮子都是虚的，帮忙干仗才是真讲义气。 

每当月底收到两千多元工资，豪豪就在YY里充值五百元给天佑刷礼物。“老大照顾我们太辛苦了，必须支持他。他在主播圈子里有面子了，我们做粉丝的就都有面子。” 

这种局面正是YY与公会OW期待看到的。土豪领衔，海量草根消费者跟进，吸金体系便开始运转。主播性格越刚烈，战争越频繁，就越容易得到粉丝支持，吸揽的财富也就越多。

由此也就不难理解，不同于其他直播平台，YY上人气最高、影响力最大的，都是男主播，更具体而言，都是东北男主播，“性子豪爽，会唠嗑，有狠劲儿。”

与之相比，女主播不仅人气相对低，而且寿命周期短，风光几个月就销声匿迹的例子比比皆是。一位公会OW向我分析：“斗狠干仗这种事，女人做不好，心不够硬。粉丝对男主播有种崇拜感，你是我大哥，我以后跟你混了。对女主播是消费的心态，舞跳得再骚，几天看腻了，换下一个。”

对于天佑的崛起，YY官方乐见其成。此前，YY曾经历了一段滞涨期，而天佑的出现则引来了大批新用户。开播不到一个月，天佑收到官方通知，破格提名他参加年度盛典，竞争最佳男MC。

年度盛典，堪称YY一年一度的吸金狂潮。入围规则简单明了：为期半个月的拉票竞赛，一元钱可刷一票，谁票数多，谁就赢。有主播调侃：“只要钱够多，拉条狗上去也能赢年度。”

对此，主播与公会OW又爱又恨。爱的是，这是一次全方位展示实力提升人气的机会，为下一年吸金打下基础。恨的是，成王败寇的游戏里，第二名都是失败，粉丝们常会失望离去，人气不升反降。不少主播因此元气大伤，甚至从此销声匿迹。

这是一场规模不断膨胀的战役。著名主播李先生连续三年告负后，怒砸三百万元，誓夺2015年度男金牌艺人。首届年度盛典时，三百五十万票便可问鼎，而时隔三年，他虽然拿下1800万票，却仍以900万票的悬殊差距惨败，人送外号“千年老二”。

天佑当时的主要对手是娱加公会的MC九局，喊麦界的元老。某种意义上，他是行业标准的制定者，众多MC都曾模仿他的喊麦方式。而真正主宰这场对决的，则是后皇族时代风头最盛的两家公会：继承皇族血脉的娱加，飞速崛起的IR。

一场争夺喊麦之王的大战，一触即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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